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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4r/千字,可简单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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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橘】I Wish You Could Be-锈蚀梦

#⚠️双结局。 请根据此章节结尾选择一个结局阅读。请相信自己的选择。

#原创赛博朋克背景。写了很久,希望读者朋友赏脸


潘纳科塔·福葛有个甜蜜的名字。因为这个意式甜点一样柔软细腻的名字,他在全公司的指名率排名前三。

他从未因此感到自豪:天知道富人有多少奇怪的想法。与穷人追求最简单的感官刺激不同,大多数富人都往内存卡里塞满了用图片和文字构建的古怪要求,细致又疯狂;福葛刚就职的时候,接待了一位连电子外设都没有的客人。他以为这种人也许会更加古典、优雅,像是古典钢琴曲。但事与愿违——这名顾客要求繁琐而刻奇,他特意要求“一场虚伪的梦”,并要“虚假得真实”。不仅如此,他还要求和坐在歌剧包厢里的人用八种不同的姿势做【不用看】爱。(福葛:回家操电子羊吧老混球)

在福葛杀死那个老头之前,公司意识到了“永远以客户为上帝”是一场胡扯的玩笑,便不得不在10年前发表了规定:1兆节是他们公司私人订单的上限。

但是那个老头还是死在他自以为的美梦里。福葛并未操纵了一切,但即便有,没有任何法律能够胆敢让列维斯坦公司的高级工程师承担杀人罪名。倒不是因为福葛多么重要,只是列维斯坦公司不喜欢自己公司有负面新闻。

“我们交换信赖。”董事会说。“他们信赖(trust)我们,我们信赖(count on)他们。”

每一次会议结束,话事人都会说这句话,然后职员们会鼓掌。凡妮莎曾小声地对福葛说:“会有人相信这样的话吗?”福葛只是笑笑,没有发表意见。他心里却想,虽然大家都嫌弃漂亮话,但是却早就潜移默化地相信:即便世界再怎么糟糕,依然有着纯粹的信赖与爱——只是提供者不是列维斯坦公司罢了。

更何况,列维斯坦只用保证信赖不可被弱化和消除,至于职员与民众在多大程度上信赖这家公司?相信我,列维斯坦公司有着千百样的花招来让人们为他说话。

福葛足够聪明到认识这一切。公司的奇妙政策能让公司里那些出身不错的聪明家伙总是表现得十分温顺,并且表现出对公司的热爱。对于大部分人,公司会用一些克隆的小生命来作为奖励。比如在入职了两年都还表示对公司理念不屑的凡妮莎,有了一只毛色漂亮而且绝对不会咬人或者挠人的健康短毛猫。

而和福葛同一个办公室的迪克在就职的第二年获得了一只带自慰棒功能的钢笔。福葛从此非常注意自己是否收到了迪克的亲笔复古纸质信间,他绝对不会想要碰一碰。

福葛已经就职八年,公司还没有送出一份让他满意的礼物:无论是新鲜的草莓,还是一只可爱的小黑猫,福葛都喜欢,但远远不到让他动摇的地步;但他表现得很温顺,很服从,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头颅都快低得陷入地板了。

但是列维斯坦公司当然没有满意。福葛隐隐觉得这样的对立状态也有些让人着迷。


第九年伊始,公司的人事部负责人波尔波再次敲响了福葛办公室的长虹玻璃门。福葛还挺喜欢这扇门的,比波尔波办公室的蒂芙尼玻璃门要好得多。

“是我的礼物吗?”福葛用有些夸张但足够真挚的语气说。“真的太体贴了,谢谢您!”

波尔波体重超标问题严重,无法直立行走。他依靠着夸张如章鱼须的外骨骼挤进了福葛的门内——或许可以拜托工程部门把门修得窄一些。福葛想。

“您给我带来了什么惊喜?”福葛礼貌地颔首问道。

波尔波摘下了一枚尾戒递给他:“Boss让我给你这个。不过,他事先声明:这是一份工作。”

老板居然认为工作可能是我热爱的对象?福葛觉得荒谬,但依然保持了冷淡的喜悦。“转达我的谢意。”他说。“我会完成的。”

尾戒是大约三年前流行的复古元素。哪怕是贫民窟的人也会用铁圈做一个简陋的标志。但福葛知道,最早引领这潮流的人佩戴的是列维斯坦的产品。

当然,也是他的得意之作呢。这枚戒指能让那位名流女士在感受到赞美与喜爱的注视时体验到性高潮时候的快感——所以那些电子垃圾报纸用浮华的笔触和口吻描述她那朦胧的笑意和红晕时,福葛都会忍不住笑。

他有自信能完成所有工作,并做得让所有人都满意:堆砌技巧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深入学习的过程。

他佩戴了那枚戒指,神经传导提示他前去一个端点下载任务。

“二级保密任务,”他笑了。“有趣。”

他熟练地进入了端点并依靠列维斯坦二号编码解码了任务文档。他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简单而简陋的双点式游戏,而任务是“给予游戏人物一个可靠而吸引人的剧情”。

双点式游戏是一种流行了许多年的极为开放的的游戏。与传统游戏不同,剧情是完全开放的,人工智能根据玩家的细节与选择判定故事人物的命运与结局。

“一个剧情,”福葛因为被小看了而感到有些生气。“一个垃圾双点游戏!”

他快速地过了一遍代码:简陋得仿佛一个学生作业,而里面的人物甚至只有一位。游戏场景是有钱人最不感兴趣的“集中楼”,贫民窟的场景,更可气的是,哪怕是对集中楼的场景感兴趣的人也无法找到乐趣,因为可互动的场景只有一间房子。

“首先要给他判定人工智能等级?”在经过了十分钟的狂躁时间后,福葛平复了呼吸,重新打量起了这份游戏。“这个算法似乎是可以允许我更改代码的,也就是说,需要我在游戏过程中扩建场景。”

他自言自语着排查了一遍代码。他的眼球来回在屏幕上扫动,不到5分钟就基本确信这与恋爱式游戏的构成相同。他认识一位恋爱游戏程序员,就职于市面上另一家著名的游戏公司列侬——不过他们的关系只存在于酒吧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有交集。那位东方裔的设计师说,恋爱游戏的人工智能技术主要作用于主人公,也就是说,一个完整的人工智能在与玩家互动。不少玩家真的爱上了这个人工智能呢:这并不难想象。

“该庆幸我知道这种技巧吗?”福葛气得发笑。“愚蠢至极。”

但是作为列维斯坦的高级工程师,福葛不会拒绝任何一份可以称得上为“工作”的工作。更何况,他觉得工作能让他更加充实:每年在接受必须的“Si Cheng-Yang”测试的时候,工作在心理需求中的占比总是偏高的——即便他极力去掩盖,但这种骄傲的感觉总是不由自主地展露出来。

他打开了游戏。


“嗨,这里可无聊极了。”

在屏幕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一个有点孩子气的声音。这个声音有点沙哑,仿佛有些过度干燥。福葛想,这个角色大概需要一杯水也说不定。

很快,屏幕渐渐亮了起来,福葛也看清了画面中的场景。画面并不清晰,画质如一些老旧的监视器录象带一样低劣,而游戏的美术风格是色彩饱和度很高的2d动画,福葛只在很小的时候看过这种风格的作品。

即便如此,一些细节还是清晰地映入了福葛的眼帘。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正盘着腿坐在一张铺着粉色床垫的床上,看上去挺悠闲;而他正低头在一个奇怪的设备上打着字:而那些字便被发到了画面右下角的一小块白色背景的界面上。

福葛没接触过这样的游戏。按照列维斯坦的标准,这种平静而无聊的游戏的刺激程度达不到一个尤尼卡:列维斯坦认为8岁儿童便可以通过接触2级尤尼卡以获得精神满足。

福葛打定主意不打算回复这个画面中的男孩。他想看看这种较为低智能的人工智能会玩出什么新花样;但在看那个男孩在床上第十二次打滚的时候,他失去了耐心,在那白色的界面上输入了一句“你是谁?”他想,如果这个垃圾人工智能不好好回复他,他不要这该死的工作也罢!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嗨,他们都叫我橘子。”

无聊的回答。福葛脑子里至少有14种更引人入胜的精彩回答。他性质缺缺地说::“哈,橘子。”

“是arancione。不是citrus!”

“你的真名?”福葛拆了一颗包裹着巧克力的迷彩糖果。“那我还叫你‘安拉迦纳’,还是叫你橘子呢?”

“纳兰迦。”那个男孩翘着脚,开心地打着字。“是不是很好听?昨晚,有个满嘴烟味的人告诉我,我的名字是意大利语!”

满嘴烟味的人。福葛的嘴唇轻轻地开了又合,把这几个词在舌尖唇畔滚了一圈。这个词的文法很普通,既不下流也不高雅。但这个名字却有些低俗——福葛想。和他自己的名字一样。

他正好没有其他工作。所以他才可以忍受这么个徒有虚名的工作:一个纯粹打发时间而一点刺激快感都没有的游戏,一个二级保密的工作。

“你的窗帘的颜色,是你自己选的吗?”

福葛看到屏幕中的男孩扭过头往身后看去。因为他趴在床上,回头的姿势看上去极其别扭。很快,纳兰迦又把头扭了回来,低头在面前的机器屏幕上打字。

“丑死了!”福葛首先收到的是短短的感叹句,而后才收到答案:“是那个男人捡来的,他捡来的时候说这是什么大人物家的东西,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你知道是哪位大人物吗?”福葛懒洋洋地打了这么一句。纳兰迦很快就回复了他。

“谁知道呢!我可记不住这么又臭又长的名字。”他说。然后没等福葛发表什么评价,纳兰迦又说:“或许名字中间带个德,头发很卷,有一副看上去会喜欢喝伏特加的脸。”

福葛立刻打开了第二个窗口。他快速地根据关键词进行了外貌模拟搜索——喜欢和伏特加的脸这种看似模糊的描述在大数据的描述下可以变得很清晰。再辅以“名字里一个德”、“头发很卷”这种消息,足以让他找到正确的那个人。

5分钟后,他找到了一个名为西尔维·德瓦西诺的男人。资料显示他死在4年前,死于脑部污染。而西尔维曾购买他们公司的家装投影技术,显示他非常喜欢粉色与仿洛可可风格的装饰。

福葛摸了摸下巴,食指轻轻地横停在双唇之间,仿佛轻轻地含着。这是个有真实数据的人工智能?

他发送了一封私人邮件给波尔波,询问这个游戏是否打算商业化,还是作为一些灰色的定制服务——如果商业化大众售卖,它们不得不忌惮列侬德众两家公司而极力避免过于明显的道德问题。(道德问题包括但不限于在双点游戏中使用真实的人物数据)

过了五分钟,波尔波才回复他的邮件。

“你拥有本项目的最高权力。”波尔波说。

福葛恢复了一句“了解”,便重新把视线投回了那个游戏。但他很快发现,纳兰迦消失在了房间中。福葛皱了皱眉,重新调出了后台数据查看了起来:人工智能并未进入休眠状态,而数据流以节点的方式正在获取福葛的网页数据。

福葛感到不快,他自发关闭了数据流。

很快,纳兰迦回到了画面里,手中拿了一个杯沿有破损的马克杯。

福葛拿不准该不该打破那条隐形的准则。他很想问这个人工智能:“我并不希望你获取我的网页浏览偏好。哪怕你不联网。”但是这样就打破了双点游戏里那种虚拟与现实模糊的感觉,这无益于测试并修改一款游戏。但他实在是不太愉快——以至于捏碎了办公室桌面上的一盒苹果汁。合成苹果香精的味道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而果汁流进福葛右手的每一个手指缝里。这种恶心的触感稍稍带走了他的一点注意力。

“你去哪了?”他用左手打字问纳兰迦。

纳兰迦却没有立刻拿起他的通讯机器。他坐到了床头,侧过脸看向粉色窗帘以外。福葛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只能看见变幻的霓虹光映在纳兰迦的脸侧。平面的二维画风此时像渲染精美的油画,一帧一帧的运镜干脆而梦幻。

游戏中名为纳兰迦的男孩在接下来的15分钟内在水池边洗了脸刷了牙,又拔了一根头发做牙线。在此之后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液体(福葛猜想应该是水),然后便爬上了他的床。福葛没有得到一句晚安。

福葛想了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打字的聊天界面那里发送了一句“晚安”。而后,他从容地起了身,决计去借点消毒液把沾满果汁的桌子好好擦一擦。


“我最近除了这一个工作,再没有别的工作了。”

福葛喝完了第二杯莫斯科驴,对酒保说。酒保有个很怪的发型,但是他的酒友——就是那个在列侬上班的恋爱游戏程序员——警告他千万千万不要随便评价对方的发型,除非他闲着没事做想要住一个月的病房。

“你很喜欢工作?”酒保一边擦着一只特别好看的威士忌杯,一边说。“真怪啊!我可是一拿到薪水就会花得差不多的人。”

福葛耸耸肩。“你总得找点事做,对不对?”他说。“虽然这个世界烂得出奇,人们总是相信有希望也有爱。”他指了指酒保手中的杯子。“比如这杯子,一看就不是你们老板买的。你买的吗?”

“不是。”酒保摇摇头。“是一名客人放在这里的。他说,‘酒已经这么难喝了,杯子怎么能难看呢’。”

酒保又给他端上一杯盐口杯的玛格丽特,而后又擦起了杯子。福葛打量着酒保手中的杯子,不由得出了神。

这樽漂亮的玻璃杯线条明快,玻璃杯的上半部剔透得像是初冬的第一层湖冰,而下半部分则是浅海面下的冰山,过渡至了浅蓝,又烧制成了碎冰一般的格纹。的确是精致而漂亮的东西,像是从一个更为古典的时代穿越而来。但无论器具再漂亮,也不值得反复擦拭二十五分钟。

“你喜欢这个杯子的主人?”福葛问。

酒保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他赶紧把手里的杯子放回了杯架。福葛露出了一个克制的微笑,说:“往好里想,你可以拥抱他,比我的客户拥有的东西要‘真实’得多。”

“你们这些大公司的职员也太虚伪了!”酒保紧张的表情放松了下去。“你看看外面的大楼!列侬列维斯坦的广告7/24亮着,最新款的漂亮家载智能自带5种性格内设,还能满足不同的私人化外置——你们诱使人类选择不真实的东西来满足需求!”

“在满足欲望方面,谁也没比谁高贵。”福葛笑笑,说道。“你喜欢真实的人,有些人讨厌真实的人——真实既尖锐,又枯燥。”

他没等酒保反驳,将玛格丽特一饮而尽。他微笑着对酒保说“下次见”,走出了酒吧。

这座该死的城市似乎一直都在下雨。福葛没打算撑起伞,便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看酒吧对面巨大的广告牌。列侬的智能恋爱智能人广告即便在雨幕中依然清晰可辨。“东方仗助,温暖你的心——自带五种内设,也可私人订制你的亲密伴侣。”

他想到酒吧的那个酒保“仗助”:他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款“东方仗助”都更像个人类。

但仗助会忘记自己是个智能人吗?谁又知道呢。

福葛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发起了呆。他觉得这个场景适合一支烟,或者一杯酒——就像那些伦敦人在酒馆门口举着啤酒杯一样。但这种对于场景的追求不过是来源于对于场景细致的追求。

纳兰迦会吸烟吗?福葛想。他的手指捻出一个拿着烟的姿势,但很快又自我否定般地放下了手:贫民窟的孩子不一定会像他见过的人那样吸烟。

他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了通讯设备。他很想问问另一位工作狂,问他会为了工作投入到何种程度。但是很快,他便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设计师的工作中的所有快乐都来源于自我突破的成就感,以及最后客户给予的正向反馈。这种愉悦没有捷径可走。


他第15次面对纳兰迦。

他已经为纳兰迦的房间里多增添了一些装饰品。这些装饰品包括挂在床头的装饰画,一根橙色的发带,一盆花。纳兰迦表现得很开心,但这对福葛来说都是属于中低下程度的感激。

纳兰迦能去的场景也拓宽了一些。福葛根据纳兰迦从厨房端回来的马克杯以及碗筷餐具大致断定了厨房的面貌,在他的卧室外额外拓建了一个不大的客厅和开放式厨房。

他们目前的对话依然并不深刻。福葛不敢说自己对纳兰迦有所了解:他的卧室简单到甚至无法被弄乱。除了旧货淘汰下来的光学迷彩将窗帘和床单染成了清新明快的粉色,房间里的一张单桌上甚至没有摆放一张相框。

“你的通讯设备是哪里来的?不要告诉我也是那名热爱粉色窗帘的卷发男子的遗产。”福葛问。

纳兰迦过了一会回复道:“捡来的呀!”纳兰迦的讯息往往都会以语音的形式被念出来,福葛倒还挺喜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又欢快。

“突然想起来!上帝的大便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纳兰迦说。

福葛想了想,发现还真的是这样。他不由得恼火了起来:第十五次见面了,这垃圾游戏居然让他一点进展都没有!这是什么不温不火的婴幼儿益智游戏吗?!他很想发火,比如对着纳兰迦一阵臭骂,但打字很难表达他的怒火,而且——纳兰迦又不是属于他的定制服务。这是一项工作。

“潘纳科特。潘纳科特·福葛。”他说。

纳兰迦坐在床上。福葛不知道他为什么发呆。过了好一会,纳兰迦才回复,说:“你能看到我吗?”

福葛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纳兰迦向福葛发送了一段语音文件,而不是笨拙地打字来说话了:“我捡到这个通讯机好久了,里面可只有你一个联系人!我就一直在给你发消息呢。这么老的通讯机居然还能用啊!但问题是,你来得太巧了!我就觉得,果然像老爹说的,有些大人物是透过这个看着我们的!”

福葛无言以对。“如果你说的是MNS(Ministry of National Security),那些黑骑士与我无关。”

“你叫他们黑骑士吗?”纳兰迦好奇地问。“嘿,我们都叫他们黑老鼠。那你又是谁呢?难不成是圣诞老人吗?”

福葛想了想,说:“你就当我是吧。但我并不老。”

“那你有可口可乐广告上的大肚子、白胡子和红衣服吗?”“没有。”“那你为什么可以看见我呢?”

福葛只好说:“我也想知道同样的问题。你可以想象,仿佛有什么东西搭错线了,有一天我打开我的通讯机,就能看到你。”

“那这些东西呢?”坐在床上的纳兰迦抬起一只脚,指向矮窗沿上的盆栽。“你是怎么送到我手上的?”

福葛有点不耐烦:“你如果需要,你就收着就是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送给你的,你满意了吗!”

“你他妈的,”纳兰迦坐直了身子。“你骂我?你竟然骂我?”

福葛感觉自己有点失去耐心。他懒得再装作隐形的长腿叔叔玩什么扮家家游戏了。“你的房间就这点破东西,我看着不舒服,不可以吗?你才多少岁?你这样子成年了吗?我看着不舒服不可以吗?”

作为高级设计师,他可以仅凭脑电波来输入文字。他只是稍微、稍微释放了一些他的负面情绪,便打下了这些话。他看了一眼,放弃了修辞,直接发送给了电脑里的纳兰迦。

纳兰迦看到福葛的回信,不出意外地暴怒了。他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站在地上,对着福葛一顿痛骂;他们那天都用了双方掌握的最脏的字眼。这样的骂战持续了三十分钟。最后纳兰迦摔碎了那盆盆栽,而福葛摔坏了办公室内所有无工作无关的东西。

在此之后两日,福葛依然没有接到新工作。他很想推开波尔波办公室那扇俗气的蒂凡尼玻璃门,大声地说“去他妈的工作”;但是他没有。在这屎一样的城市里,他确实对于这份工作的收入和与之伴生的社会地位相当满意——他的才华正好能在这个岗位上利用恰当,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但纳兰迦——这款游戏,如果他(He)能称为游戏的话——让他失去了这种乐趣感。他感到不适。

他在夜间的10点整去了东方仗助的酒吧Pavone arrogante(自大的孔雀),在那里遇见了正在喝潘趣酒的岸边露伴——那位就职于列侬的恋爱游戏程序员,同样的工作狂。

福葛和岸边说起了纳兰迦。露伴漫不经心地听着。而在他说到纳兰迦把盆栽摔碎了而自己也有两天再也没有打开那款游戏后,岸边扬了扬眉毛。

“所以呢?”露伴说。“你想要更显著的刺激?比如,这个男孩是个清纯的男孩,等着你做他的性启蒙导师?比如,phone sex?”

“我没有这种性癖好。”福葛冷冷地说。他对东方仗助要了一杯科洛娜葡萄,他想:酒精也许能帮助他说出他的感受也说不定。

“在恋爱游戏方面,简单不见得就不显著。”岸边说。福葛知道在这方面他是无法置喙的。岸边说完后,将杯中的潘趣一饮而尽,停顿了一会再继续说:“就你刚刚所说的,我觉得,你该再打开那款游戏看看。”

“为什么?必要性在哪里?”福葛说。

岸边打量了他一眼。“你没有试过吗?无论是谁也好,可以给你一个拥抱——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而你感觉到:你实实在在地被需要着。”

“我被我的客户们需要着。”福葛说。

东方仗助插了句话:“我知道我对您的需求很简单——可否赏脸多消费一杯酒?”

福葛笑了笑,追加了一杯盐口纯饮龙舌兰。而东方仗助也给岸边倒了一杯威士忌——用那只漂亮的渐变蓝碎冰的杯子。

岸边比福葛走得早些。他披上了他价值不菲的兼用风衣,最后留给福葛一句“祝你好运”;要是他的语气不这么幸灾乐祸的话,福葛会考虑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请他一杯酒的。


福葛听取了岸边的建议,在下一个工作日时,再次点开了纳兰迦那款游戏。

纳兰迦不在房间里——兴许这个人工智能设定让纳兰迦出去工作了,或者是出去闲逛一会之类的。福葛托着下巴,操纵着视角,在纳兰迦的家里环视了一周。

厨房的水池里堆了一摞来不及清洗的盘子,锅里放着也许是咖喱一类的东西,因为不再持续加热干在了锅里——想必纳兰迦会大骂着抱怨这东西不好清洗了。

福葛突然想起自己可能是吃过这种咖喱的。这种感觉很古怪,因为他家里从来都是吃着那些营养餐,代餐咖喱这种东西根本难登大雅之堂——哪怕他在成年后也没有消费过。

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原汁原味的用香料煮出来的咖喱,但是食品公司总是能想出各种合成品来替代那种味道:他嘴巴里泛起了一种姜和胡椒组合而成的辛辣感,他不由得想要试试了。

福葛把视线从厨房挪开,又回到了客厅。客厅依然乏善可陈,没有增添什么新家具,除了地上似乎散落着一些废弃的机械零件:也许纳兰迦是在改造什么东西?他在网络论坛里了解过,穷人由于消费不起正版的外部机械而自己捡废品回来组装。他想,如果有机会,可以编写一套纳兰迦需要的机械设备给他。

最后是卧室。福葛再次看到了那有些老土的粉色窗帘。窗帘被挂钩拉起来,好像纳兰迦丝毫不介意窗户二十厘米外就是另外一家人一样。福葛刚想多此一举把窗帘放下来,突然发现窄窗沿上有个浅浅的圆形痕迹。福葛想起来,这里三天前放了一盆花。是他随便编写了,再编造了无人机快递送上门的。

那是一盆经过基因编码过后的铁线莲。只是因为同一部门的同事的桌上同样有一盆,他投机取巧般地如此设定了。福葛想到那个被纳兰迦摔碎的花盆,感到一丝可惜,但很快他的心突然被轻轻地攥住了一般感到呼吸不畅。

纳兰迦或许在旧时代可以做个花匠。他想。他突然很想碰一碰那盆花,即使那盆花只是美术变形风格下的一片数据——纳兰迦掏空了一个废弃的音箱,把植株移植在了里面。

而在那个笨拙的钢铁花盆旁边,摆放着一个被笨拙地粘贴在一起的花盆。

福葛拉近了视角去看,发现那些碎片根本就是胡乱粘贴在一起的,想必用掉了纳兰迦很多粘合剂。但那些粘合剂并不足以让一个摔碎的花盆恢复原本的功能。

福葛突兀地想起过去。福葛现如今二十八,有个比较糟糕的童年。他总是在把自己关进黑暗里发怒了整十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砸碎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碎的东西。而他的父母从来没有在意过:砸坏的器具轻易就能重新购置,福葛砸便砸了,能听话便好。

福葛后来再砸东西的时候便学会了怎样才能最大限度惹怒他的父母:在摔坏了祖父留给父亲的古董钢琴后,父亲暴怒地把福葛从学习室里拖了出来,而在此之前,福葛都带着淡然的微笑在电脑上编写他的软件工程作业。他不畏惧父亲的暴力。

他也从来没有尝试把已经碎掉的东西拼回去。一次也没有。

等纳兰迦回来的时候,他会看到自己的洗碗槽已经被清洗干净,碗筷被擦干搁在了晾碗架上。福葛还给他留了一瓶橘子味的气泡水,并附上了一张纸条。


福葛的工作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如果是过去的他一定想不到,光是粗浅地了解纳兰迦就花了他整整三天。

他知道纳兰迦全名是纳兰迦·吉尔卡,现年十七岁,有个混账的父亲。现在居住的面积可观的房子事实上属于这幢集中楼里刚刚去世不久的房东,而他和父亲先前挤在集中楼地下层,两人只有一块铁皮床大小的可活动面积。

他还知道纳兰迦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在喝过一次橘子味汽水后总是以各种方式,撒娇或是撒泼,求福葛再给他一瓶橘子汁。

“现在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把汽水送到你手上的了?”福葛问。

屏幕里的纳兰迦耸耸肩,把一罐汽水的拉环拉开,二氧化碳迫不及待地从饮料里溢出来。纳兰迦忙把嘴巴凑到了罐子跟前,猛地喝了一大口——想必这一口喝进去的也大多是气体泡沫。

“你会说吗?”纳兰迦笑了一声,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道。“你不会吧,混蛋!”

纳兰迦在确信福葛可以看见房间内的一切后,反而不再束手束脚了,有时候还会经常会冒出一些福葛这辈子都不会用的脏字眼。在去淋浴间前,他甚至会把内裤也丢在客厅里,赤着身子毫不避讳这房间里另一道目光似的。

福葛注意到他的内裤是非常糟糕的材质。这种材质几乎不能承受几次水洗就会失去弹力而变得松垮,而面料也及其粗劣。福葛搜索了一下现在市场上的纺织工业旗下的品牌,对比衡量了一下,选了一款性价比还不错的牌子,推荐给了纳兰迦。“这款内裤不错。”福葛说。

纳兰迦只稍微打量了一眼,便拿起通讯机,嘲笑起了福葛。“我不知道少爷你怎么想的,但我们这,只有情人之间才送内裤呢。”

福葛无语。他解释到:“我给你这一款可以穿很久,难道不是为你着想吗?”

纳兰迦看福葛发来这么一句,又拿起了那盒内裤。打量了一回,他说:“这是什么内裤?我从来没见过。”

“10布三条,任何售卖维尔西产品的店都可以买到。”

纳兰迦好像愣住了。他站在房间里,单手拿着内裤盒子,房间内的光学迷彩因为电压问题偶尔闪烁,露出了灰绿色窗帘和蓝色床单的本来模样。

“我对天发誓,”纳兰迦说。“我对上帝倒霉的内裤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款内裤。在任何售卖维尔西产品的店里。”

福葛没有太惊讶。“是吗?”他轻描淡写地说。“也许我弄错了,我拿了一些试发售的产品。”纳兰迦头脑简单,没有太多疑问便接受了福葛的说法。

但福葛是个聪明人。这不仅是社会评判他的智商数值得来的结论,也是人际关系中对他的一致评价。福葛的聪明在大多数时候只是针一样尖锐,而另一种情况却像冷峻的刀锋——他好像总是能破除欲望外的那一层层包装纸,然后简明扼要地提取出客户的核心需求。

这种锋利也时常对着他自己。如果纳兰迦这个游戏只是单纯的游戏,他早就感到厌倦了——即便他依然会尽心尽责地遵照双点游戏的模板去制作。但他敏锐地察觉了这个游戏确实好像有些隐隐地针对他:从他的嘴巴里泛起一阵陌生的咖喱味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个陷阱。

纳兰迦不是一个人工智能。准确地说,游戏里的“纳兰迦”是有原型的。就像拥有这粉色窗帘投影的已经去世的男人一样,纳兰迦可能是一个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不然呢?他想。难道他会像公司的那些蠢材一样,挂念一个彻头彻尾的人工智能,并认为这样的感情更纯粹?

但是列维斯坦为什么把这样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交到他的手上?并强调这是一份工作呢?

他不打算在公司内部调查。他一向谨慎而多疑——或许拜托东方仗助是个好办法。

屏幕中的十七岁的纳兰迦把自己再次脱光了:他高高兴兴地换上了福葛为他挑选的内裤,还在拼贴在墙上的镜子前不断打量自己。福葛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便什么也不说了。

不然呢?福葛笑着摸了摸下巴。夸他屁股挺翘?


酒保东方仗助听了福葛的要求,叹了口气。

“您是在为难我吗?”他无奈地说。“这不亚于让我调制出火山熔岩。”

福葛说:“作为酒吧老板的人会有他的办法。你只需要帮我转达,我不代表列维斯坦,我只是代表我个人——与公司无关。”

东方仗助拿着擦拭布擦着高脚杯。他的表情表明:他并不同意福葛的说法。但他依然非常诚恳地说:“那好吧,我会对老爹报告的。”他嘴里的“老爹”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福葛只知道他叫乔瑟夫。

他本来预想乔瑟夫会在几天后出面,又或者派了一个手下来转达他的意见;但很显然,他猜错了。乔瑟夫从酒吧的一个工具间钻了出来,而在他向福葛走来的时候,福葛很难将他与周围的场景分开,但又觉得他的英俊和姿态与此处格格不入。

——在这样一个已经足够古怪的城市里,他依然古怪得个性鲜明;他好像来自于一个牛仔的时代,身上既有那些有钱人的矜持,也有底层人身上那股蛮不在乎的野蛮劲。

“是你要找我?”他坐下后,仗助为他送上了一杯颜色古怪的鸡尾酒。福葛的左手指关节在桌面上叩了三下后才开口:“是的,乔瑟夫先生。”

“叫我JOJO就行,”乔瑟夫爽朗地笑了两声。

“我想找您是因为,作为列维斯坦员工并不方便调查,而您这里足够私密。”福葛说。

乔瑟夫已经从酒保东方仗助这里听到了足够多的信息。他并非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委托,而是生活经验告诉他:这笔交易不会给他带来伤害,但是也许会对福葛带去阵痛。而作为列维斯坦员工,其实没有必要遭遇这些。

“你心里清楚你可以不做这些事,是吗?”乔瑟夫端起他那只水晶玻璃杯,说。

福葛无畏地直视乔瑟夫地双眼:“是的。”

乔瑟夫盯着福葛金色的眼珠。他想到了神话的恶魔也想到了史诗的蛇,但它们从来都是诡秘的,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好。”乔瑟夫把一只柠檬爆珠在手中捻碎了。柠檬香气霸道地支配了福葛的嗅觉,而福葛此时诡异地想念起了橘子味。

他把所有已经有的资料以口头方式转述给了乔瑟夫——毕竟列维斯坦禁止员工私自拷贝资料。在他面无表情地把默写好的核心代码递给乔瑟夫的时候,乔瑟夫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惊讶。

“你知道吗,”乔瑟夫捧着那几张纸,说。“我见过很多聪明人。贫寒出身,靠着努力和运气获得了活下去的地位和尊严……但是没有人像你这样疯。”

“谢谢。”福葛全当这是赞美。

福葛用酒水费的名义支付了订金,在再次用左手食指叩击桌面后,他站起身穿好了大衣,钻进了门外霓虹的夜色中。

东方仗助放下了那只漂亮的水晶杯子。乔瑟夫在高脚凳上换了一个姿势。酒吧里普通的客人并认不得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所以他总是可以静静地坐在酒保桌前,假装自己好像满腹伤心故事急待诉说。

“下次他再一个人坐到这里的时候,给他一杯甜的。”乔瑟夫用指腹敲了敲空掉的鸡尾酒杯。

仗助的蓝眼睛里全是担忧。“他还会坐下点杯酒吗?”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乔瑟夫笑着说。“人他妈的就是贱,所有苦头都要品尝一口才会说值得。”

“我时刻因为我不懂这些感到庆幸。”酒保笑着说。


福葛回到了家里。他点亮了所有的家具投影,按钮从待机的橙色转换为了金色。他先前总是使用“温馨”模式,来保持一种昏暗的氛围;而现在,当所有的轨道灯、射灯和阅读灯一并亮起的时候,他才突然感觉回到了家里。

“Q,橘子香氛。”他对他的人工智能管家说。

空气里很快就漾起了柑橘香调的味道。但福葛总觉得他想要的柑橘味不是这样的——是更加像汽水的、混合着人体热度的味道。

他坐进了自己的一张由维尔西设计并生产的扶手椅里。而他对面的一整面光洁的水晶镜面墙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他看着自己金色的眼瞳,在明亮的光下瞳孔缩小。

他轻轻抚过眼帘。这古怪的瞳色是一场改造手术的后果。他的眼睛并无任何问题,只是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这个手术分外流行,不仅能改变先天虹膜的颜色,还能改变焦距,让人们看到更远的地方。

但是看得再远又怎样呢?这里只有远处被雨和氦气填充的霓虹灯管发出的橙红荧光,一切景物都被模糊感吞噬。

“Q,开始今日的记忆记录。”福葛说。

人工智能管家尽心尽责地为家中的独裁者打开了记忆盘。福葛有记录回忆的习惯,几乎每天都做。他带上了收集脑波的“墨涅莫辛尼(Mnemosyne)”,并把椅背放倒。

很快,他沉入了记忆的浅水面下。

在温热的回忆洪流里,他看见了同事普罗修特的金色头发,看见了纳兰迦浴室里影影绰绰的身影,看见了乔瑟夫手中的水晶杯折射的碎如沙尘的光芒。突然,他的舌尖上传来了甜的感觉。

然后他醒来。他的手还搭在昂贵漂亮的皮革上,而他感觉自己好像站在集中楼里。

他看见自己进入了集中楼。他一边走着,一边对自己说“这里安保法可起不了作用”;然后他看见自己正走入一台铁笼子——他们这里的人居然敢叫它电梯。那只是一个铁笼子。福葛只在历史课本里见过,与监牢的构成有相似之处。然后他坐着摇摇晃晃的破旧电梯深入地下15层。

等电梯门的门嘎吱嘎吱地摇开后,他走下了电梯。他低头看见自己的皮鞋正踩在一滩不明的污渍上。但他没有跳起来,也没有感到不快。他抬起头,继续往昏暗的走廊深处走。

他身边窜出一个影子。那个影子走在了他的前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丁零作响的钥匙。影子拧开了一扇摇摇欲坠的铁门,然后福葛也自然而然地走了进去。随后,耳畔的“咕嘟咕嘟”声渐渐变强,而他闻到了粗劣的人工咖喱的味道。

“纳兰迦。”他醒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影子的名字。

以此为度量衡,过了两天,当福葛再次坐进了扶手椅的时候,乔瑟夫邀请他来看看他调查出的东西。

“你坚持要看吗?你足够有信心你能改变这一切吗?”乔瑟夫的语气依然是欢快的,仿佛生命中毫无苦难。

福葛看向窗外。窗外又下了雨,他的金色眼睛也看不远。


【进入结局1: 坚持要看乔瑟夫整理的资料。】

https://hesitechailang.lofter.com/post/1e7c4167_1c6c08fd0

【进入结局2: 改变主意,决定不去看乔瑟夫整理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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